她是个狡猾而不可捉摸的精灵,无论我如何设下心防,她总能出其不意地将一切冰消瓦解。
这是个热闹非常的除夕,十几二十个人满满地挤在唐叔的小屋里,三五成群,谈笑风生,除了方玲和康宏,几乎没一个落下。
在这样的热情与喧嚣里,唐叔狭窄的公寓显得有些不堪重负,唐叔是第一个逃离的,我也紧随其后,我们在天井里点燃了香烟,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。
“没想到人全来了,唐叔你面子很大啊。
”我调侃唐叔说。
“那还用说吗?唐叔我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八年了,这点人面还是有的。
”唐叔得意地说着,咂吧了一口烟之后,语气却又显出几分淡漠,“不过……也许不全来,会更好一些。
”唐叔这话乍听起来是有些奇怪的,可是此刻的我竟然仿佛跟唐叔心有灵犀,不需疑问与思索便领会了他话中的含义。
——在今晚的热闹背后,浸淫着八年的孤寂与困苦。
这是提心吊胆的八年,是梦断乡关的八年,是时日如电的八年,也是度日如年的八年。
如果能够选择,谁会稀罕今晚的萍聚之欢,谁会用一去不回的生命缔结这样的人缘?我又点燃了一支香烟,在沉默中与唐叔一起缅怀他蹉跎荏苒的青春与岁月。
若干年以后,如果我竟然与此刻的唐叔怀有同样的心情,那该是多幺地让人肝肠寸断啊。
我低下了头,惶惶地打量自己,又抬起头,木然地注视屋子里的人们。
为什幺,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仿佛在踏上唐叔的旧路?为什幺,我们都好似不能自控的木偶,痴顽地印证着唐叔话里的另一层意思——倘若我们毋需应约在这荒凉破败的布鲁斯街上聚而取暖,至少,证明我们还有别的地方可去。